日前，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组织召开动力和储能电池行业制造业企业座谈会，围绕产业无序竞争、产能扩张、技术投入与海外压力等问题，展开了广泛的交流讨论，会议听取了与会企业代表的情况介绍与政策建议。此次座谈会汇聚了宁德时代、比亚迪、亿纬锂能、国轩高科、中创新航、欣旺达、海辰储能、天合储能、容百科技、天赐材料、恩捷股份、贝特瑞等12家电池和关键材料企业代表与会。

　　此次会议，是国家层面近期密集关注锂电产业“内卷”与“无序竞争”问题的一个缩影。近三个月来，从中央财经委员会会议到《求是》杂志发表的相关文章，再到市场监管总局专题会议，“治理低价无序竞争”“反对内卷”已成为当前政策与行业共同关注的焦点。7月1日，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六次会议与《求是》刊登的文章，都明确提及：“依法依规治理企业低价无序竞争，引导企业提升产品品质，推动落后产能有序退出。”

01

领先优势下的“内卷”困局

　　作为中国最具全球竞争力的优势产业之一，我国锂电业已在全球市场建立起全方位的领先优势。然而，这一本应成为中国从“制造大国”迈向“制造强国”典范的行业，如今却面临从“规模扩张”向“价值竞争”转型的关键考验。过去几年，行业“卷产能”“卷价格”，导致许多产能闲置、企业利润大幅下滑、价格战持续不断，极大影响了产业健康发展。

　　价格战是“内卷”的最直接体现。数据显示，中国磷酸铁锂电芯最低报价从2023年1月到2025年8月，累计下跌已超60%。其中，2023年初至2024年初的价格下行，主要受碳酸锂等原材料价格回落带动，尚属正常成本传导;但自2024年年中以来，原材料成本趋稳，电芯价格却仍持续下探，逐步逼近0.4元/Wh的成本线，而此时的价格失序，已无法简单归因于成本变化。

　　产能供需错配与同质化竞争，则是当前困局的核心。公开信息显示，2024年，中国锂电出货规模为2020年的8.3倍，而各环节产能则较2020年年底增长10-25倍。业内人士指出，各环节常规通用产品产能过剩，为提升产能利用率，新老企业不得不通过价格策略抢占市场。

　　与此同时，在锂电产业高速扩张过程中，从材料到电芯同质化现象日益凸显。主要表现为企业产品结构高度相似、技术壁垒相对较低的低端产能泛滥，最终演变为以价格战为主导的竞争模式，造成行业毛利率持续下滑和产能利用率整体走低。有调研数据显示，多家企业产能利用率不足50%，有的甚至只有20%-30%;而另一方面，真正的高端产能产线却满负荷运转，产品供不应求。

　　面对乱象，行业自律与政策引导密集展开。去年11月，中国化学与物理电源行业协会动力电池应用分会曾就锂电行业“强化行业自律，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发出倡议，其中一条主要的倡议内容，便是建立行业落后产能有序出清机制，优化优质产能布局;今年11月，中国化学与物理电源行业协会磷酸铁锂材料分会更是将倡议推向深入实践，组织召开了《磷酸铁锂材料行业成本研究》研讨会，并发布行业成本指数，为遏制“内卷式”恶性竞争、破解行业“增产不增效”的困境提供了明晰的发展基准与行动框架。

　　而在今年6月和8月，国家工信部与市场监管总局也相继召开专题会议，两次会议均明确要求电池行业守牢安全底线，不搞“内卷式”竞争，决不能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正如国家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李乐成在“高质量完成‘十四五’规划”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上所指出的：“企业和产业的培育可谓千辛万苦，而非理性竞争毁掉一个企业、毁掉一个产业，可能一夜之间，我们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02

从“规模内卷”到“格局重塑”

　　当前，行业已形成“反内卷”共识。短期来看，通过政策引导与市场机制，加速落后产能出清、规范竞争秩序，已成当务之急;而从长远发展着眼，唯有依靠技术创新升维竞争、以高价值产品驱动成长，才能真正引领中国锂电业走出“内卷”，穿越周期，实现高质量可持续发展。

　　在这一共识之下，单一手段已难以化解结构性矛盾，需从政策引领、市场出清与创新升维等多维度协同发力，构建系统性的破局体系。

　　技术创新被视为破局的关键路径。业界人士指出，反“内卷”不等于反竞争，真正的出路在于构建更高维度的创新生态，推动行业从零和博弈走向正和探索。

　　回顾2021年至今的发展历程，中国电池企业之所以能在规模与技术层面实现对日韩竞争对手的超越，正是依靠持续、多维、成体系的创新。无论是将磷酸铁锂技术重新激活并推向主流，还是通过CTP/CTC等结构创新提升系统能量密度，亦或在超快充技术与极限制造工艺上的持续突破，都印证了技术创新是中国电池产业安身立命的根本。

　　然而，当前阶段的创新已不能仅停留在单点突破，而需转向全行业协同的“生态创新”，构建体系化的综合竞争优势。在近日召开的第十届动力电池应用国际峰会(CBIS2025)上，瑞浦兰钧董事长曹辉指出，中国锂电产业的竞争焦点正在发生深刻变化，“行业竞争正从单一的产品较量，转向构建涵盖产品、渠道与供应链的‘体系竞争’新阶段。”这一判断准确揭示了产业升级的内在逻辑——未来的竞争将是整个产业生态的综合比拼。

　　赢合科技总裁何爱彬则从全球化视角强调，在全球供应链区域化重构的背景下，“中国企业出海不再是单个企业的远征，而是整个生态的协同迁徙。”他呼吁行业“抱团出海”，通过产业链协同，提升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的整体竞争力。

　　中国锂电业正从“规模内卷”，迈向“格局重塑”的关键阶段。这场转型既要依靠政策引导与市场机制，加速产能出清，更需通过构建创新生态，实现价值链升维。面对新阶段，全行业亟需实现认知升级——从成本竞争转向价值创造、由规模扩张迈向创新驱动。这不仅是锂电产业的破局之道，更是中国制造业迈向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